新片、科波拉、佳能DV与争议——专访导演陆川

    《可可西里》是去年的话题影片，从获奖到上映，从票房到官司，很热闹地响了一年，今年似乎没有太多陆川的动静。前不久，佳能公司将一台全新的DVD摄像机DC40赠与陆川导演。借此机会，本刊记者对忙碌的陆川导演进行了专访，他当然没闲着，手头项目正一一展开。

关于新片

    《大众DV》：听说您最近在筹拍《南京南京》，之前也有以这个事件为题材的影片，但是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震撼效果。为何会想到拍摄这样一部影片？

    陆川：我在南京上过四年大学，学校曾组织我们去采访一些事件的幸存者，我们当然也参观过南京大屠杀纪念馆，当时还没有想要拍戏，但可以说是心里留了一个种子。2004年一个美国的投资方拿了个剧本给我看，是南京这个题材的，我觉得很不错，就开始介入那个工作，但半年左右就退出了，他们的题材是类似《辛德勒名单》的一个东西。

    《大众DV》：改成美国人救死扶伤为主了。

    陆川：对，我觉得如果以这种方式去拍，就没有必要了。因为已经有《辛》在前面，你再怎么拍也不会比《辛》拍得更好。我提出我的意见之后，美国那边基本意思还是要按照他们的方式拍，我实在无法让自己爱上这个本子，就退出这个项目了。但是在这个过程中，我看了大量资料，才发现这个作品能够包涵的东西要比以前的作品多得多，所以欲罢不能，开始自己动手写故事。2005年我去香港电影节，我的这个故事在那边一个项目上获了奖。到现在为止，这个项目一直没停，我们的剧本团队也在一直做，目前剧本的第一稿已经出来了。

    《大众DV》：《边疆》这部影片，是否已经完成？何时上映？

    陆川：《边疆》这个戏去年已经筹备了要拍，后来由于种种原因，没有继续做。当时都建组了，本打算秋天拍，但后来季节过了，只能等今年的下半年再弄。而目前我们《南京》的剧本又出来了，再加上我们目前接了一个比较重要的戏：和奥组委、中影合作的一个90分钟的三维动画片，这个已经开始做了，我的时间就需要调整。之前我都是做完一个影片，再去想下一部，现在我希望能慢慢调整过来，就是做完一个项目，下一个能够成熟，开始着手做。所以《边疆》这个戏的具体情况还待定。

    《大众DV》：看你博客上说，和高晓松是不错的朋友，您喜欢他的音乐吗？

    陆川：对，我喜欢他的校园歌曲，平常也听，但是一到事儿上就比较拒绝小资。写《南京》的剧本，我跟我的团队说，你得是日本鬼子，你才能写这个剧本。你自己都是一个戏剧学院的，梳个中分，那你写的东西就是手淫。最起码你得尽量往那个份儿上去。《边疆》这个戏，改自王刚的小说《英格力士》，这小说的确有很柔软的部分，但是柔软中有残酷，这并不是我一定要追求的。硬的东西有力量，软的东西同样可能有力量，其实我就想找到那种真实有力量的东西。

成长与观念

    你的毕业论文写的是新好莱坞，为什么对这一拨人感兴趣？

    我其实研究了很多人，正儿八经写论文的时候新好莱坞这拨人最吸引我，我觉得他们特别有活力。我对他们的作品更有心灵上的共鸣，这是最重要的一点。

科波拉是你喜欢的导演吗？

科波拉是我最喜欢的一个。

最喜欢他哪个？

《现代启示录》。

《现代启示录》，史诗啊。

对，史诗。

其他的呢？比如《对话》。

    《对话》也挺飞，但是没有让我感到灵魂上特别震撼。《现代启示录》对过往历史的那种凝视，我觉得是很大师的，而且他拍的不做作，有一种特别强烈的生命感。有些人的作品我们都知道是大师，安哲、老塔之类的，可是你会觉得他比较较劲，他拍的时候他跟自己较劲，你看的时候，你不仅跟你自己较劲，你还得跟他较劲。《现代启示录》呢，你看的时候，他很较劲，但是你不用。我看过他妻子给他拍的一个纪录片，叫《黑暗的心》，我看那纪录片非常感动。男主角在旅馆那场戏，当时他喝大了，自己灌自己，一拳把玻璃砸了，之后就哭，工作人员给他抱出去，他说不行，现在我得拍。这种状态是最好的，这才是演员。所以我觉得电影人不能说你拍的时候你很痛苦，你把影片也弄得很痛苦，所以好莱坞能征服世界是有道理的，它可以拧巴自己，但不折磨别人。像老塔，我估计他拍的时候应该是挺high的，不过观众就比较拧巴了。

八十年代是您成长的年代，会不会想拍一拍那个年代？

    想拍。我长大成人是在军校里面，正好也是那个年代，不过现在还不打算碰。新浪潮这帮人是先拍长大成人，再拍别的，新好莱坞是先拍类型片，再拍长大成人。体制是这个样子，将来我觉得咱们中国的体制也是这个样子，上来先拍自己的事儿没人看，这点儿事应该是揣在怀里酿一酿。很多人先把自传拍了，我觉得后面可能就有装的嫌疑了。

关于争议

    影迷其实可以在你身上看到这种你本人与体制，与市场之间的博弈或者说挣扎。一方面很多人表示：陆川是个很聪明的导演，当然是指这种博弈。另一方面很多人又对你影片中的某些部分表示不满，例如可可西里中的一些部分。但是更多人还是看到了你对电影本身的把握。当然大家更希望看到你更好的影片

对于这种种说法，你有什么回应吗？

    你说是一种生存策略，还真不是。《寻枪》是我特想拍的，《可可西里》也是我特想拍的。我没有说为了生存而去拍一个主旋律，要是真这么走还真走不出来，我同学有先拍主旋律的。因为人的创作不可能与人的成长完全分开，你知道科波拉不拍《现代启示录》就不是现在这个科波拉，他不拍《教父》就不会一步步长成这一棵大树。我不拍《寻枪》，没有和姜文的这个对话，就不可能有那个进步过程。我不拍《可可西里》，我的经验和意识跟现在肯定不一样。先去拍一主旋律，得了华表奖，可能之后想说自己的话，就真不会说了。

    那些部分其实不是我加的，是哥伦比亚加入的。因为从我出来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说我幸运，第一部戏跟姜文合作，第二部是找对了题材。我开始还觉得不忿，还想去解释，后来觉得没必要了。姜文从《鬼子来了》以后接的所有戏，《寻枪》是最好的。那就证明了《寻枪》并不仅仅因为一个角儿而成功。《可可西里》的时候我就想，咱们拍一个没角儿的戏，人家又说你选这题材好，我就发现你总得让人说。我们拍的不仅仅是可可西里，这是一个舞台，是我们一种心灵的生态，上面这些人的挣扎，是我们这拨人心里的挣扎。我这两部戏是摸着胸口拍的，当然你要说陆川聪明，我承认。我拍的片不能弱智，新一代的导演不能出现那种弱智的情况了。你可以不够到位，但不能说你那儿哭，观众乐喷了。不能让观众觉得你这不靠谱儿啊。至于说选对题材，我觉得对题材的选择是一个导演的基本能力，当时我选《可可西里》的题材，很多人都认为是环保题材，说：他想当劳模吧。可是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对于死亡的恐惧，内心的挣扎。我觉得那个舞台是能够让我去展示的。我觉得这是导演的眼光，是审美的高下，如果说你这辈子都能选对题材，那说明你的关注高级。如果选不对题材，说明你的关注就不高级。一个作者，你说他笔触多高级，那另说。要是首先关注都不高级，你就不是一好的作者。这是作者的本能。

    我觉得尊重体制是在另外一些地方，比如正常报剧本，正常拍，正常审批，在出现问题的时候和他正常沟通，反复协商交涉。我记得《寻枪》的剧本审了两年，原因是，警察不能丢枪。警察不丢枪我这剧本就没了。最终通过并且能放映并不是因为我剧本作出了多大改动，而是审查体制在这两年中慢慢发生了变化。你看《可可西里》最后的字幕，也不是电影局加的，是哥伦比亚加的。他们其实很正统，他一看你这好像完全黑暗，人也死了，队伍也散了。所以加上了个字幕结尾。但是字幕也是事实，并没有编造什么。
我也经常被请去参加一些高校的DV比赛评奖，有些小孩儿拍的看起来特漂亮，可全是宿舍那点儿事儿；有些拍的也不漂亮，可是眼光很独到，这类人你给他时间，给他一点点训练，你说语言有多难？给你钱你就有语言。但是选择题材的眼光是必须的。太多有钱的导演拍傻戏了。感谢你这个问题，让我能把想说的一些话说出来。当然我还是希望能找到拍《可可西里》时候那种敢玩儿的状态。

关于数字电影

    现在数字技术愈发成熟，越来越多的电影人用数字电影设备来创作，也有越来越多的数字影片，比如《世界》、《德拉母》、《冬至》等等，您今后有没有打算用数字设备拍摄电影？

    可能是瞎崇拜吧，我还是迷恋胶片。因为胶片贵，拍之前你得想好了，得琢磨。用磁带可能就随意一些。当然也可能会尝试用数字格式的去拍。这两者肯定没有高下之分，只是说从我上学的时候我们说拍电影就是用胶片，有一种迷信吧。可能以后过一段时间就无所谓了。

关于佳能DV

    佳能的XL系列专业摄像机，去年推出了新的高清版本XL H1，这类设备您怎么看？对今后数字影像的发展，您怎么看？

    不久以前我看到个消息，一个美国人自己做了个数字高清的设备，达到了4K分辨率，价钱才一万八千美元，镜头是传统摄影机接口。数字技术的发展可以让越来越多的人拍摄自己想拍的电影，这当然是好事。佳能的这类产品，相信也可以让更多人参与到电影创作中来。

    在您拍摄《可可西里》的过程中，曾使用过佳能DV作为记录工具。现在佳能推出了新的DVD摄像机，更方便使用和分享了。您使用过程中有啥感受？

    方便，比磁带方便多了。用光盘记录的话，无论剪辑，还是传播、分享都方便多了。之前我们用DV带，进行编辑制作的门槛还是有些高，无论硬件，软件还是操作上。用光盘门槛就低很多了。这可能会培育一批人。

    就DC40这款DVD DV产品来讲，外观上看比想象的更小巧精致，而且像素也比较高，影像效果和色彩还原方面都挺不错，随手拍出来的照片效果也比较令人满意。操作很方便，比如说它的镜头盖能随着机器启动开关，有很多手动的照片拍摄模式等等，这对于我们选景、选演员，拍工作照都是很方便的一个记录工具。

对年轻读者说两句

    之前看人物节目，知道你的创作队伍是在编写寻枪时，通过新浪影视论坛找到的一些朋友，对于有志于从事于此的年轻人，有没有什么寄语？

    对，还是那样。一般我会自己先写出个故事出来。这个故事是你自己的一个根，也许在聊的过程中这个根变了，那也不要紧，但首先你自己需要有想法。要玩儿这个的朋友们，多去写去拍吧。